【楼诚】最好
总结:老年楼与赵医生的闲聊，暖文
★★★★★★★★
赵启平近来负责一位特别的患者。
旧患积骨，伤之入髓，应当是疼的，很疼。
但老人很淡然，如入定老僧，一切似乎都不起波澜。
不用他人言说，赵启平便知道这位老人的特殊，身体里嵌着“军功章”的人。早年枪伤冻伤，熬过来了，但也如海浪反扑，又重重压在这年老的身体上。
赵医生曾笑言，这一身白袍，医者仁心最累赘，“铁石心肠”才应是医者标配。
他真想铁石心肠。
病痛能揭去一个人所有的体面，老去能消磨一个人骄傲的脊柱，那时会丑态百出，那时会失了体面，但外人不会嘲笑鄙夷，只会难过，连他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难过。
赵医生喜欢和这位患者待在一起，浮世嘈杂，连独处都不得宁静，到了明先生的病房，却好像一切都静了慢了。
为了躲某人，赵启平已经几次叨扰明老先生，这次得空便提了些新茶想与明先生分享，只是明先生却不喝茶，不是客套，倒真是不喝。
明先生不爱茶这点，赵医生有些讶异，他同老者相处不多，理所应当以为老人皆是爱茶的。
可能赵医生诧异的表情过于直白，明先生还是解释了一句，“早年国外求学，习惯喝咖啡，后来……断了几年咖啡，也有些喝不惯了，医生也嘱咐过我现在不能喝咖啡，便换成水了……”
赵医生有些抱歉，“是我没注意。”
“我其实不算听话的人，只是……惜命……”
赵医生看着明先生的眼睛，平静到如潭死水，“您，不像惜命之人，”这话说出来赵医生自己也是一愣，忙补了一句，“抱歉，我唐突了。”
明先生也不在意，只是笑笑。
半晌，沉默的病房，明先生轻声道，“也对，我的命早丢了。”
气氛忽的沉了，赵医生张张嘴，却没有说什么，明先生笑了，笑出声，“我是不是不会聊天。”
“并不是，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应该有挺多人告诉你，我很……嗯……令人尊敬？你有些束手束脚，不过，年轻人大都也不喜欢和我这种年龄的老人聊天的。”
“不是，就觉得，您是有故事的人，但您的故事碰不得，当然，您想说，我愿意当听众。”
“你很像一个人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第一次见到你，便觉得像他，现在觉得，细致敏感这点也挺像的。”
赵医生有些好奇，“是什么样的人？”
“是…是个让人伤脑筋的人。”
明先生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怀念，连眼神都柔了几分，赵医生微微笑了，“是您的爱人？”
明先生的嘴角上扬，“我要收回你像他的话了，你可比他敏锐得多。”
赵医生挑了挑眉，眨眼一笑，“看来明先生的追求之路艰辛。”
明先生悠闲的靠着，轻轻摇摇头笑道，“也不算艰辛，不过，我考虑颇多，其实爱情啊，陷入其中的，总少了聪敏，多了木讷思虑的。”
赵医生只是点头表示认同，没有说话，明先生的眼看着他，更多的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。
“他算是我养大的，因为一些事情入学晚，是我领他启蒙，他学得快，后来很快便跟上甚至超过同龄的孩子，他一直都很聪明，勤奋，优秀……其实那段记忆都有些模糊了，无虑的时光总是快的……后来，就这么突然发现他长大了，有喜欢的人了，其实有些许醋意，但当时只是觉得是作为兄长的关心。”
明先生说到关心二字时，突然笑了，赵医生想，明先生的“关心”估计闹了些笑话，一个吃醋的男人端着兄长的架子打着“关心”的名头，估计生了不少闷气。
“我还有一个弟弟，他可比阿诚通晓这些情情爱爱之类的早得多，我不得不承认，心态是不一样的，明台告诉我，阿诚班上有个女孩追求阿诚时，我很生气，阿诚居然还答应了那个女孩的约会，我才发现，自己喜欢上阿诚了。”
赵医生听到明先生的话微微一愣，明先生的爱人是个男人，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，稍稍意外后赵医生又恢复平常。
“后来，我发现，他喜欢的人是我。”明先生嘴角上扬，“我很高兴，又忐忑。他还小，我怕，怕他年少懵懂，他依赖我，信任我，我怕他混淆了自己的情感。”
“年少懵懂也是爱情啊，年少时才最诚挚。”赵启平思绪也有些飘远，他想那个人是否也是如此，赵启平看明先生看向他，才一愣，道，“明先生和阿诚先生后来怎么了？”
“后来？阿诚去了伏龙芝学习。”
赵医生睫毛微微一颤，又轻轻叹了口气，“明先生后悔吗？浪费了那段时候……”
“为什么是浪费？”明楼看向赵医生，“我有些后悔没有陪伴他那段时间的成长，但也知道，人是需要独自成长的，所以，为什么要后悔。”
赵启平没有说话，他想到自己赴美做交换生的时候。独自成长，独自与成长，都是伴着疼痛的，可是，后悔吗？那个人，后悔吗？
“我爱他，分离让我知道我有多爱他，所以我需要他爱我，肯定的确定的爱。”明先生眼神平静，“我是自私凉薄之人，我……当时决定要走的路，很难。知道他愿同我一起走，知道我们默契的走上同一条路时，我是窃喜的，无论何人，都是怕孤独的。阿诚让我知道黑暗夜行我终不是一人扛起，他告诉我，他能陪我并肩而立，阿诚，是最好的，是我的幸运，是，我的……命。”
明先生的背脊挺直，眼神微微下垂，赵医生看不清他的神色，赵医生抿嘴没有说话，他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，想到明先生的那句“我的命早丢了”……
静了片刻，赵启平轻声道，“您……在阿诚先生心里，应当也是最好的，是他的命。”
“是啊，所以，我得惜命……你会煮咖啡吗？突然想喝杯咖啡，一杯，应当不碍事……”
“那我得去办公室拿咖啡机，先说啊，我手艺不好。”赵医生想想又道，“我办公室应该有个手艺好的等着，我倒是可以让他过来。”
明先生了然的挑了挑眉，笑道，“哦？不躲啦？”
“我可没躲谁啊，那个……他姓谭，就高中、大学时候的学长。”
明先生以赵启平之前的话回道，“看来这位谭先生的追求之路艰辛。”
赵医生笑笑摇摇脑袋，装没听见，依着门摆摆手，翻个白眼，道，“您可放过我，别乱说!”
门刷的关了，明先生愣了愣，低头轻声笑道，“还真像…”
外面，阳光正好。
一切都是年轻的模样，一切都是最好的。
爱情好像都是一样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