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新如诈尸的宅

[楼诚]诚言

诚言

昔君与我诚言兮,曰:“黄昏以为期。”
———《楚辞·九章·抽思》

巷弄口的老人,蓝布衣衫,整洁板正,听说是个哑巴。

弄堂里的妇人都不许自家的孩子去他那儿,指不定以前犯过事作过孽呢,没看他的腿啊,侬晓得伐,听说是抢打的,枪啊,寻常人哪会有枪伤。
老鳏头一个,啧啧。

还有黄昏傍晚,就点盏灯,在门口站着,瘦条条的跟鬼似的,怪吓人的。

弄堂里的教育小孩总说,不听话把你送弄堂口的老哑巴去。

弄堂的孩子听自己母亲的念叨,胆小的避的远远的,也有爱撵猫逗狗的小刺佬,偏喜欢去惹惹,那老头也不怒,扔的小石子默默扫干净,连弄堂口的地儿都包了,整理的清清爽爽的。

弄堂里的男人也不搭理这老头,日子这么忙,谁有闲功夫搭理一哑巴。也就修东西时候和他聊两句。也不算聊,就是觉得太沉闷,一般都是一个人瞎找话题,老头手上修着东西,点点头也不搭话。

老头手指修长灵活,似乎什么都会修。大到自行车,缝纫机,小到手表,钢笔。

修好的物件有什么要注意的,拿个纸写着贴在物件上,一手好字,感觉比自家孩子的老师写的都好。

一般都是找他修东西的意思意思给些钱,放在桌案上。

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都开始找他修东西的,好像是张家妈妈自行车在弄堂口坏的那一次,他扶着张家妈妈起来,给她一个板凳坐着,一会子功夫就把自行车修好了。

不过听说他也不是以此为生的,每个月都有人过来送体恤金,不少。
林和平家的小媳妇说指不定这老头是退休军人呢,体恤金挺厚的呢,看送东西的那个圆脸年轻人毕恭毕敬的,还一副就怕老头不收的样子。

有一次换了一个瘦高小伙子过来送的,估计十六七岁,走时候还笔笔正正敬个礼,满眼通红快哭的样子。碰巧撞见看到弄堂小孩子拿石子打老头的玻璃窗,那小伙子杀气腾腾的,恨不得把小孩都抽一顿,还是那老头出来抓住他的胳膊,摆了摆手,那小伙子才没动手。

后来那个小伙子就没来过了,还是原来那个憨憨厚厚的圆脸年轻人来的。

林和平家的是在机关工作呢,眼睛尖,说憨憨的那个估计也是当兵的,瞧走路的样子哦,这样的这样的。说着还一板一眼地学。

不过弄堂里大都不信,林和平家的最会吹牛三了,就一机关倒茶递水的,眼睛都长天上去啦。

照林和平家讲的,那老头大小像个官呢,瞅那样,哪个官待弄堂小破屋子里哦,牛皮都吹上天呐。

当官的,要住大房子的,就像弄堂往西面走那个大别墅,听说是叫公馆,以前那个资本家的,姓明,不过都死啦。

怎么搞死的,现在不好讲的,虽然不兴红卫兵了,但也不敢讲,不过那屋子漂亮着呢。

弄堂里烫卷发,穿高跟鞋的李家姑娘,叫燕子的,是个胆子大的,听说和哪个倒东西的小年轻约会,翻墙去里面转了转,房子漂亮是漂亮,但阴阴森森的,没人住,听说以后要改建政府楼的不给住人。

公家的地方都敢翻进去瞅,现在小年轻处对象真大胆。

春去秋来。
日子平平乏乏地过。
弄堂口的老人走了,一个夜里。

张家小子去拿修好的手表时候发现,说灯亮着,敲门没人开,进去发现他躺在躺椅上,以为睡着了呢,一晃,倒了。

都不知道要联系什么人,据说通知了警察,听着都搞笑,人老死的,通知警察。

后来之前来送东西的圆脸领着人来的,都穿着笔笔挺挺的军装。

林和平还高声说,我说的对伐,都是当兵的。

后来说那老人叫明诚。
听说他在等一个人。
等他大哥。
没等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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